第43章 暗礁浮现(1 / 1)

保险库门合拢的沉闷巨响还在耳中回荡,程长赢指腹捻着那张薄薄的纸,指尖冰凉。“海天贸易”,一个从未在赵天雄庞大资产版图上留下过痕迹的名字,此刻却像一枚淬毒的针,扎进他紧绷的神经。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、灰尘和一种更沉重的东西——阴谋败露后的死寂。

“查。”程长赢的声音不高,却像淬了冰的刀锋,劈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他将那张资产归属文件递给身后的财务总监周平。“我要知道这个‘海天贸易’的每一笔流水,每一个关联方,挖地三尺。”

周平接过文件,镜片后的眼睛迅速扫过,眉头拧成一个疙瘩。他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,十指在键盘上翻飞,调取赵氏集团被查封的所有银行账户数据、往来凭证、税务记录。屏幕上绿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,一行行代码和数字疯狂滚动、比对、筛选。时间在键盘密集的敲击声和主机风扇的低鸣中一分一秒流逝。偌大的办公室内,只有这些冰冷的声音在回荡。

程长赢背对着他们,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。窗外,赵氏集团总部大楼在警方封锁下显得一片狼藉,昔日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的烟尘似乎还未散尽。他俯视着这片废墟,眼神却穿透了眼前的混乱,落在更幽深的未知上。打倒了赵天雄这头明面上的豺狼,水面之下,真正的巨鳄才悄然显露出狰狞的背鳍。

“程总,”周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,打破了沉寂,“查到了。”

程长赢转过身,目光如炬。

“海天贸易,注册于开曼群岛,表面从事工艺品进出口,实际为空壳公司。其唯一存在的意义,就是作为资金中转站。”周平指着屏幕上一条条刺目的红色记录,“过去三年,每月固定日期,都有一笔资金从赵天雄控制的‘鼎鑫资本’秘密账户汇入‘海天’。数额不等,但累计…超过五亿。”

五亿!这个天文数字让在场的审计人员倒吸一口冷气。程长赢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,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。他走到电脑前,屏幕的光映在他深沉的眼底。

“去向?”

“更隐蔽。”周平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,调出另一组复杂的资金流向图,“资金进入‘海天’后,通过层层嵌套的离岸公司和虚拟货币交易所进行洗白,最终…汇入这个账户。”他的指尖重重敲在一个被特意标注放大的账号上。

那是一个瑞士苏黎世私人银行的匿名账户代码。一串毫无温度的数字和字母组合。

“账户持有人身份呢?”程长赢追问,声音低沉。

周平深吸一口气,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几个指令。一个关联信息窗口弹出。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短短一行字上:

关联受益人:苏耀祖 (Su Yaozu)

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,压在每个人的胸口。苏耀祖——苏晚晴的亲哥哥,苏氏家族年轻一代的掌舵者之一,那个总是带着温文尔雅笑容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男人。

程长赢的视线从屏幕上那冰冷的名字缓缓移开,最终定格在房间另一侧的苏晚晴脸上。她原本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温热的瓷壁,仿佛这满屋的肃杀与清算都与她无关,她只是这场戏剧的旁观者。

当“苏耀祖”三个字从周平口中清晰吐出时,苏晚晴摩挲杯壁的动作猛地僵住。她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霍然抬起头,脸上血色瞬间褪尽,惨白如纸。那双总是含着秋水般温润光泽的眼眸,此刻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填满,瞳孔急剧收缩,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由她注资扶持、并肩作战的男人,和他所揭示的深渊。

“不…不可能…”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,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,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,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。她猛地站起来,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,几步冲到电脑屏幕前,近乎失态地一把推开挡在旁边的审计员。

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瑞士账户和旁边“苏耀祖”的名字,像是要从中烧出两个洞来。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。那份资产归属文件,那张写着“海天贸易”的纸,被她一把从周平手中夺过。

“假的!”她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,猛地将文件狠狠摔在光滑的红木会议桌上,纸张发出刺耳的哗啦声。“程长赢!是你做的局!你处心积虑,扳倒赵天雄还不够,现在要把脏水泼到我苏家头上?!”

她胸口剧烈起伏,眼中燃烧着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狂怒火焰,直直刺向程长赢。“你利用我!利用苏家的资源,利用我对你的信任!就是为了今天,为了栽赃我哥哥,好让你独吞赵天雄留下的所有肥肉?!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,狠狠砸向程长赢。

程长赢沉默地看着她,脸上没有任何被指控的愤怒或辩解的急切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。这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更让苏晚晴心寒,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判。他缓缓从桌上拿起那份被苏晚晴摔落的文件,动作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
“栽赃?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平缓,却带着千钧之力,“苏小姐,这份文件来自官方清算组封存的赵氏核心档案库。‘海天贸易’的账目流水,每一笔都有清晰的银行底单和国际电汇记录背书。洗钱的路径,有国际反洗钱组织提供的协查报告交叉印证。”他一步步走近苏晚晴,将另一份刚从打印机吐出的、还带着余温的详细资金流向分析报告递到她面前,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如同冰冷的证据链条。“你告诉我,哪个环节是我程长赢能凭空捏造出来的?是瑞士银行配合我做假账?还是国际刑警组织帮我伪造文件?”

他微微俯身,视线与她因愤怒而湿润的眼睛平齐,那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要剖开她强撑的愤怒,直刺被谎言包裹的核心。“还是说,你宁愿相信一个与黑恶势力勾结洗钱的兄长,也不愿相信这些白纸黑字、铁证如山的事实?”

“苏耀祖”的名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苏晚晴灵魂都在尖叫。她猛地一把夺过程长赢手中的报告,纸张在她手中被捏得扭曲变形。她疯狂地翻看着,试图从那些冰冷的数据和图表里找出破绽,找出哪怕一丝能证明哥哥清白的可能。但越看,她的心越沉。资金汇入的时间点,与哥哥几次声称“海外考察”的行程高度吻合;洗白路径的复杂和隐蔽,正是苏氏旗下一家隐秘投资公司惯用的手法;那个瑞士账户的开户行,甚至就是苏家在欧洲的御用私人银行!

她纤细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,不是因为愤怒,而是被一种巨大的、灭顶的绝望和羞耻攫住。她引以为傲的家族,她倾注信任支持的兄长,竟然一直藏在赵天雄这头恶狼的身后,吮吸着同样肮脏的血液!而她,竟然亲手将程长赢这把锋利的刀,递到了足以斩断苏家根基的位置!她才是那个最可悲的帮凶!

“啊——!”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破碎的悲鸣从她喉咙深处溢出。她再也无法面对程长赢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,也无法面对周围那些震惊、探究、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。她猛地扬起手,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份厚厚的、凝聚着苏家耻辱的报告狠狠撕开!

刺啦——!

坚韧的纸张在她手中发出凄厉的哀鸣。一下,两下,三下…她发疯似的撕扯着,仿佛要将那些印着哥哥名字和肮脏数字的纸页彻底粉碎,连同这残酷的现实一起撕成碎片!洁白的纸屑如同绝望的雪片,纷纷扬扬,在她周身疯狂地飞舞、飘落,落在她昂贵的套装上,落在她散乱的发间,落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
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,只有纸张被暴力撕裂的刺耳声响在回荡。所有人都被苏晚晴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和毁灭性的举动震慑住了。

就在这片死寂与纷飞的纸屑中,程长赢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状若疯狂的苏晚晴,任由纸屑飘落在他的肩头,缓缓掏出手机。屏幕上跳动着陈墨的名字。

他按下接听键,将手机放到耳边。

“程总,”陈墨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,冷静中带着一丝技术专家特有的、发现猎物般的兴奋,“您让我追踪的那个瑞士账户的近期动态。就在十五分钟前,也就是赵天雄被捕消息正式对外公布后的第五分钟,该账户通过暗网混币器,向一个标记为‘clean Exit’(清洁退出)的协议地址,转移了最后一笔大额资金,金额两千三百万美元。操作完成的同时,账户启动了预设的自动销毁程序。我们…晚了一步。资金去向彻底匿名化,无法追踪了。”

程长赢握着手机的手指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他抬起眼,目光穿透漫天飞舞的纸屑雪,再次落在苏晚晴身上。她撕扯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,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,沾满了纸屑,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抽动,低垂的脸上,泪水混着睫毛膏留下狼狈的黑痕。那份被撕得粉碎的报告,如同她此刻崩塌的世界,零落一地。

“知道了。”程长赢对着电话,声音冷硬如铁,没有任何情绪起伏。他挂断电话,视线却依旧锁在苏晚晴身上。

“听到了吗?”他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穿透了纸屑飘落的细微声响,像冰锥刺入苏晚晴混乱的意识,“‘清洁退出’。两千三百万美元。在你冲进来质问、撕毁报告的时候,你亲爱的哥哥,正用最快的速度,抹掉他留在这个泥潭里的最后一点痕迹,带着足够逍遥几辈子的钱,准备彻底消失。”

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,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。她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看向程长赢。那双曾经明亮自信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掏空的茫然、无地自容的羞耻,以及一丝被至亲之人无情抛弃的、深入骨髓的绝望。

程长赢不再看她,转身走向门口,步伐沉稳,踏过一地的狼藉纸屑,如同踏过某种已然终结的关系。手放在冰冷的黄铜门把手上时,他脚步顿住,没有回头,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,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苏晚晴破碎的心上:

“苏小姐,现在,你还觉得是我在泼脏水吗?”

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,隔绝了门内那个崩溃的世界,也隔绝了门外刚刚开始的、更为凶险的风暴。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,城市华灯初上,霓虹闪烁,勾勒出繁华的轮廓,也投下无数深邃难测的阴影。赵天雄倒了,但“海天贸易”这条暗线浮出水面,苏耀祖的仓皇出逃,意味着水面之下,有更庞大的阴影在涌动。程长赢站在光影交界处,眼神锐利如鹰隼,投向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。清算,远未结束。真正的猎杀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