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伏笔深埋(1 / 1)

暗流潜涌风雨骤,残梦依稀魂未收。

百年恩怨迷雾锁,引蛇出洞待从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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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室的灯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,如同他们此刻波澜起伏的心绪。窗外的雨虽然停了,但铅灰色的云层依然厚重地压在雾港市的上空,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弥漫开来,氤氲出一种迷离而压抑的氛围。空气里残留着雨后的潮湿和微凉,混杂着城市特有的、略带腥咸的海风与工业废气味道,钻入鼻腔,也仿佛钻入了心里。

沈青临率先打破了沉默,他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,玻璃上倒映出他冷峻而专注的侧脸。“‘欲擒故纵’说起来容易,但具体如何操作,需要仔细斟酌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在安静的密室中回响,“威廉家族在雾港市经营百年,势力盘根错节,他们的防备必然是立体而深入的。任何轻举妄动,都可能打草惊蛇,甚至让我们自己陷入险境。”

阮白釉走到他身边,目光同样投向窗外那片被霓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。她将那份记录着魂瓶信息的清单妥善锁好,心中却不像保险柜那般安稳。“我明白。”她轻声回应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眼神却依旧清亮,“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诱饵,既能让他们紧张,又不至于让他们立刻选择鱼死网破。”

“诱饵……”沈青临微微眯起眼睛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玻璃,“也许,我们可以从他们最在意的东西入手。”

“最在意的?”阮白釉侧过头看他,“除了那个诅咒本身,还有什么?”

“财富、声誉,以及……对过去的掩盖。”沈青临转过身,面对着阮白釉,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,“清单上提到,魂瓶最初是从威廉家族的洋行流出的,标注为‘清代’。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。我们可以尝试去调查当年经手这笔交易的相关人员或记录,或者,故意放出消息,说我们发现了关于这对‘清代魂瓶’的新线索,甚至暗示它们并非清代,而是与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有关。”

阮白釉的眼睛亮了起来:“这确实可能触动他们的神经。如果魂瓶真是诅咒的关键一环,他们绝不希望其真实来历和用途被揭露。特别是如果这涉及到他们家族历史上的污点。”

“没错。”沈青临点头,“我们可以委托一些可靠的古董商或者私家侦探,在圈子里散布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。比如,有人在寻找一对特殊的、据说是从威廉洋行流出的魂瓶,特征如何如何,出价不菲。或者,我们可以去查阅一些旧的报纸档案、航运记录,甚至拜访一些可能知道内情的老人。这些行动,只要做得足够‘不小心’,就一定会被威廉家族的眼线捕捉到。”

“然后,静观其变。”阮白釉接口道,她理解了沈青临的意图,“看他们会如何反应。是派人来接触我们,试图收买或威胁?还是暗中加派人手,去保护他们认为可能暴露魂瓶的地方?”

“无论是哪种反应,都能为我们提供新的线索。”沈青临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,“他们越是紧张,就越容易露出马脚。就像受惊的兔子,总会奔向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巢穴,而那往往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。”

计划初步成型,密室里的气氛稍稍松动了一些。然而,就在这时,阮白釉忽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,眼前景物瞬间模糊,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。她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桌子,指尖冰凉。

“白釉?你怎么了?”沈青临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,快步上前扶住她,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。

阮白釉闭上眼睛,深吸了几口气,试图稳住心神。那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,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——

幽暗的房间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、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气息的香料味道。一对青白色的瓷瓶静静立在红木供桌上,瓶身上描绘着亭台楼阁,线条诡异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。一个穿着月白色绣花旗袍的模糊身影,正对着瓷瓶低声呢喃着什么,声音哀怨而凄厉,如同泣血的杜鹃。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,只能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怨毒。然后,画面猛地一转,是一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,正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骨瓷茶杯,杯中盛着深红色的液体,散发出淡淡的、类似铁锈的腥气……

“白釉!”沈青临的声音将她从那短暂而惊悚的幻境中拉回。

阮白釉猛地睁开眼,脸色苍白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她大口喘着气,心脏剧烈地跳动着,仿佛要冲破胸腔。

“我……我没事。”她勉强稳住声音,但身体还在微微颤抖,“只是……刚才有点头晕。”

沈青临的眉头紧锁,他扶着阮白釉坐到椅子上,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。“只是头晕?”他不信,“你刚才的样子很不对劲。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?”

自从接触那套骨瓷茶具,特别是发现血液中的基因序列异常后,阮白釉偶尔就会出现类似的情况,只是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和强烈。

阮白釉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,声音低微:“我好像……又看到了民国时期的景象。一对魂瓶……穿着旗袍的女人……还有……盛着红色液体的茶杯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,“那些画面很模糊,但感觉……很真实,很可怕。”

沈青临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。他握住阮白釉冰凉的手,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和安慰。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他沉声道,“这些记忆碎片,或许正是解开谜团的关键。它们可能不仅仅是幻觉,而是某种……被尘封的真相,通过你的身体在显现。”

这个推测让阮白釉的心沉了下去。如果这些真是过去的记忆,那她和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?难道她不仅仅是一个调查者,而是早已身处这诅咒的漩涡之中?她的身体,她的血液,甚至她的灵魂,是否也承载着那段黑暗的过往?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迷茫攫住了她。

沈青临看出了她的不安,放缓了语气:“白釉,我知道这很令人困惑和害怕。但无论发生什么,我们一起面对。这些异常反应,或许也意味着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我会联系秦医生,让他再为你做一次详细检查。同时,我们也要更加小心。你的身体状况,可能是我们最大的变数,也可能是敌人攻击的弱点。”

阮白釉点了点头,心中稍安。沈青临的冷静和坚定,总是能在她最慌乱的时候给她支撑。

就在这时,沈青临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他看了一眼阮白釉,示意她安心,然后接起了电话。

电话那头只传来经过处理的、冰冷而机械的电子合成音:“沈先生,阮小姐,有些游戏,不是你们能玩得起的。停止你们的调查,否则,后果自负。”声音没有任何情绪,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。

不等沈青临回应,电话便被挂断了。

密室里再次陷入死寂。

沈青临放下手机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“他们果然知道了。”他的声音冰冷,“而且,反应比我们预想的更快,更直接。”

这通匿名的警告电话,无疑是威廉家族发出的。他们不仅察觉到了沈青临和阮白釉的调查方向,甚至连他们刚刚在密室中的谈话内容,都可能已经被某种方式监听了去。这让两人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,迅速蔓延至全身。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计划,或许早已暴露在敌人的注视之下。

阮白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,仿佛空气中隐藏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。“他们……他们是怎么知道的?难道这里……”

“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意义不大。”沈青临打断了她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,“重要的是,他们已经发出了警告,这意味着,他们很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行动来阻止我们。我们必须立刻调整计划,并且做好最坏的打算。”

“欲擒故纵”的计划,在对方已经洞悉的情况下,风险陡增。他们放出诱饵的同时,很可能自己也成了对方陷阱中的猎物。

窗外的夜色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。原本只是背景的霓虹灯光,此刻看起来却像是无数窥视的眼眸,闪烁着诡异的光芒。整个雾港市,这座融合了东西方文化、现代与传统的迷幻都市,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无形的牢笼。

沈青临走到保险柜前,再次确认锁好。他转过身,目光坚定地看着阮白釉:“看来,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迂回了。必须尽快找到魂瓶,正面迎击。”

阮白釉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,眼神重新变得坚毅:“好。无论前面是什么,我们一起闯。”

她站起身,尽管脸色依旧苍白,但身姿却挺拔如初。那潜藏在她身体里的、属于过去的记忆碎片,带来的不仅仅是恐惧,似乎也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悄然苏醒。那些哀怨、不甘、怨毒的情绪,仿佛也隐隐与她此刻的心境产生了共鸣。

真正的较量,已经提前拉开了序幕。威廉家族的警告,如同宣战的号角,预示着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的反扑即将到来。而阮白釉身体的异常,以及那些不断闪现的民国记忆,则为这场本就凶险的追寻,增添了更多不可预测的变数。

第一卷《碎瓷之声》的故事,在骤然升级的紧张气氛中,在此刻画上了一个沉重的休止符。骨瓷的诅咒远未终结,魂瓶的秘密依旧深藏,阮白釉与过去的联系扑朔迷离,而威廉家族这头蛰伏百年的巨兽,已经亮出了它的獠牙。

前方的道路,阴云密布,杀机四伏。等待着沈青临和阮白釉的,将是更加黑暗的漩涡,和更加残酷的真相。而那段被刻意掩埋在时间尘埃里的血色往事,正伴随着碎瓷的余音,等待着在第二卷《旗袍标本》中,被彻底唤醒。风暴,已然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