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 札影难觅(1 / 1)

旧事蒙尘何处觅,残篇断句露微光。

血缘丝缠骨瓷冷,古宅深锁旧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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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营盘的喧嚣随着夜色渐深而稍稍沉淀,但霓虹灯与老旧招牌交织出的光怪陆离,依旧映照在阮白釉和沈青临略显疲惫的脸上。林伯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在他们心中久久未散。失踪的手札,像一个幽灵,徘徊在八十年的时光迷雾中,既是希望,也是更深的谜团。

“林家老宅,相关的旧仓库,甚至……当年可能与林家有过来往、如今还存在的商行或家族。”沈青临的声音冷静而有条理,在微凉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,“排查范围很广,但并非毫无头绪。林伯提到手札被视为不祥之物,这本身就是一种筛选条件。谁会收藏或偷走一件‘不祥’的东西?”

阮白釉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,清亮的眼眸中映着远处高楼迷离的灯火:“或许是为了隐藏什么,或许……是认为那‘不祥’中蕴藏着某种力量。”她想起了骨瓷茶具上那诡异的暗红色液体,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令人不安的基因序列,“林伯说火灾是三十多年前,那时候林家内部或者外部,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?”

“需要查。”沈青临言简意赅,“警方的档案库,还有一些地方志、旧报纸,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。但最直接的,还是从林家可能遗留的地点入手。”

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雾港市那片更为古老的区域。林家的根基,据说就在那里。

接下来的几天,两人几乎跑遍了所有能与“林家旧物”沾边的角落。第一个目标,是位于码头区附近的一处旧仓库。据林伯回忆,那里曾是林家存放一些不常用杂物,甚至是一些被认为“晦气”物品的地方。

仓库大门是锈迹斑斑的铁皮,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锈蚀严重的锁。沈青临用专业工具,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其打开。一股浓重的、混合着霉味、尘土和某种不知名腐败物的气息扑面而来,让阮白釉忍不住皱起了眉。

仓库内部空间很大,但光线昏暗,只有几缕阳光从高处破损的窗户艰难地挤进来,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柱,可以看到无数尘埃在其中飞舞。四周堆满了各种杂物:破损的家具、废弃的机械零件、成捆的旧报纸和账簿,还有一些用油布覆盖、看不清内容的大件物品。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,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。

“看来这里很久没人来了。”阮白釉轻声说,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起一丝回音。

“嗯。”沈青临打开带来的强光手电,光柱扫过层层叠叠的杂物,“分头找吧,注意安全,也留意任何看起来像是私人记录或日记本的东西。”

他们戴上手套和口罩,开始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翻寻。灰尘呛鼻,每移动一件东西,都会扬起更多的尘埃。阮白釉仔细检查着那些旧纸张,希望能从中找到与“手札”相关的字眼,或是林家那位堂叔公的名字。她翻开一本本发黄变脆的账簿,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,内容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流水账。

沈青临则更系统地检查那些箱子和覆盖物。他搬开沉重的木箱,里面是一些破碎的瓷器和生锈的金属工具。掀开一块巨大的油布,下面竟是一辆蒙尘的旧式黄包车,车轮已经瘪了,坐垫也已破烂不堪。

时间一点点过去,仓库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沉闷。除了翻动杂物发出的声响,就只剩下他们自己的呼吸声。阮白釉的心情随着一次次的无功而返,逐渐沉了下去。她能感觉到这里的确充满了“过去”的气息,但那气息是死寂的,是彻底被遗忘的,似乎并没有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。

“找到了吗?”沈青临的声音从仓库的另一头传来。

“没有,”阮白釉摇摇头,拍了拍手套上的灰,“都是些没用的东西。你那边呢?”

沈青临用手电照了照脚边一个几乎散架的木箱:“除了一些旧信件,没什么特别的。信件内容也与仪式无关。”他的语气平静,听不出太多失望,但阮白釉知道,这第一战的失败,无疑给他们的搜寻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
离开仓库时,已是黄昏。夕阳的余晖将雾港市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,但这温暖却无法驱散他们心中的那份沉重。大海捞针,果然名不虚传。

“下一站,林家老宅。”沈青临看着导航地图,语气依旧坚定。

林家老宅坐落在半山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段,与山下的繁华喧嚣隔着一段距离。这是一栋融合了中西风格的老建筑,主体是青砖灰瓦的中式结构,但门窗、阳台栏杆却带着明显的西式装饰风格,在周围逐渐兴起的现代高楼映衬下,显得既有底蕴,又有些格格不入的孤寂。

老宅的外墙爬满了藤蔓,有些窗户的玻璃已经破碎,用木板随意钉着。院子里杂草丛生,只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通向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。门上没有锁,只是虚掩着。

“看起来……像是废弃了。”阮白釉轻声说,她能感受到这栋老宅散发出的浓郁的岁月感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。仿佛有太多故事,太多秘密,被封存在了这砖瓦之内。

沈青临推开沉重的大门,发出“吱呀”一声刺耳的摩擦声,惊起几只藏在屋檐下的麻雀。门内的景象与他们的预想差不多,大厅宽敞,但空空荡荡,只有几件歪斜的、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家具。地上铺着花纹已经模糊不清的地砖,墙壁上残留着壁纸剥落的痕迹,隐约可见当年的精致。空气中弥漫着和仓库里相似的霉味和尘土味,但更添了几分老宅独有的、阴冷潮湿的气息。

“这里应该就是林家的祖宅了。”沈青临环顾四周,“看样子,林家后人并没有好好维护。”

“或许是不愿,或许是不敢。”阮白釉的目光落在楼梯扶手上,那里的木雕虽然蒙尘,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精美繁复。她的指尖轻轻滑过冰冷的木头,仿佛能触摸到久远时光里,那些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留下的印记。

他们一层一层地仔细搜索。书房里,书架早已空空如也,只有散落在地上的几页残破书纸,字迹模糊,内容也无关紧要。卧室里,只剩下空洞的床架和破败的梳妆台。餐厅、客厅、偏房……每一处都充满了被时光遗弃的痕迹,却没有任何关于手札的线索。

希望,如同沙漏里的沙子,一点点流逝。阮白釉甚至开始怀疑,林伯听到的传闻是否只是空穴来风?那本手札,会不会真的就如对外宣称的那样,早已在那场火灾中化为灰烬了?

“阁楼还没看。”沈青临的声音打破了沉寂。他指向大厅角落里一道狭窄、几乎被阴影完全吞没的楼梯。

通往阁楼的楼梯又窄又陡,踩上去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仿佛随时会断裂。光线更加昏暗,灰尘也更加厚重。阁楼的空间比他们想象的要大,但也更加杂乱。各种被遗弃的箱笼、破布、旧玩具、甚至还有几个形态怪异的木雕人偶散落在各处,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不安的静谧。

沈青临用手电四处照射,光柱在黑暗中跳跃,掠过一张张蒙尘的蛛网。“这里像是被彻底遗忘了。”

阮白釉的心沉到了谷底。连阁楼都如此杂乱无章,一本重要的手札,怎么可能被随意丢弃在这里?她靠在一根落满灰尘的柱子旁,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。寻找的希望,似乎就要在这里彻底破灭了。

沈青临仍在不放弃地检查着角落。他的手电光束扫过房梁,扫过堆积的杂物,最后停留在阁楼一侧的墙壁下方。那里的地板似乎有些不平整。

他走过去,蹲下身,用带着手套的手敲了敲那几块木板,发出的声音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,似乎更空洞一些。他仔细观察着木板的接缝,发现其中一条缝隙比其他的要宽一些,而且边缘有被撬动过的细微痕迹。

“白釉,过来看。”

阮白釉精神一振,快步走了过去。沈青临正用一把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刀,小心翼翼地沿着那条缝隙撬动。随着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那几块木板竟然松动了!

两人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期待。他们合力将松动的木板抬起,露出了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方形空间——一个隐藏的夹层!

夹层不大,里面积满了更厚的灰尘和一些碎屑。沈青临用手电照进去,光线下,他们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同样蒙尘的小木箱,箱子没有上锁。

沈青临小心地将木箱取出,放在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板上。箱子很轻,表面没有任何装饰,看起来十分普通。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。

阮白釉也屏住了呼吸,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箱子。是它吗?那本失踪了几十年的林家手札,真的就藏在这里?

沈青临深吸一口气,缓缓打开了木箱的搭扣。箱盖掀开,露出了里面的东西——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厚厚手札,而是一本看起来十分残破的书籍。

这本书的封面已经完全烂掉了,只能看到一些深色的硬纸板残余。书页泛黄、发脆,边缘有明显的被水浸泡过又风干的褶皱痕迹,甚至还有一些烧焦的边缘,仿佛真的经历过一场火灾。书页散发着一股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,比阁楼里的味道更加浓郁。

阮白釉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书,入手的感觉比想象中更轻,也更脆弱,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彻底碎裂。她轻轻翻开一页,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很古典的墨水书写的,笔迹娟秀有力,但许多地方已经因为水渍和岁月侵蚀而变得模糊不清,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字句。

“这不是林伯说的那种手札……”阮白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失望,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仔细阅读那些能够辨认的文字。

沈青临也凑近,用手电筒提供照明。书中的内容似乎并非连贯的记录,更像是随笔或片段式的感悟,语言风格带着一种古旧的韵味,提及了一些关于“气”、“脉”、“灵犀”之类的词语,十分晦涩。

突然,阮白釉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页相对清晰的段落上。她的呼吸猛地一滞,用手指着那几行字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:“沈青临,你看这里!”

沈青临顺着她的手指看去,只见那残破的书页上,用清晰的墨迹写着几行字:

“……阴阳相生,血脉相承。欲解旧怨,当寻其根。血脉之共鸣,方是破咒之关键……”

“……物为媒介,灵犀暗通。此骨瓷茶具,非凡品也,乃系往昔与今朝之桥梁,承载血之记忆,引渡魂之归宿……”

血脉的共鸣是解开诅咒的关键!

骨瓷茶具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!

这两句话,如同两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笼罩在他们心头的迷雾!虽然这本残破的书籍并非他们最初寻找的那本详细记录仪式的手札,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,却与他们之前的推测和发现不谋而合,并且更加直白地指出了核心!

“血脉共鸣……”阮白釉喃喃自语,脑海中闪过那暗红色的液体,那与女尸血液相同的未知基因序列,“难道说,诅咒的触发和解除,都与特定的林家血脉有关?”

“‘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’,‘承载血之记忆’……”沈青临的眼神锐利,“这解释了为什么那套骨瓷茶具如此特别,它不仅仅是一件古董,更像是一个……记录和传递某种信息的载体,而驱动这个载体的,很可能就是血脉。”

激动过后,一阵寒意却悄然爬上阮白釉的脊背。如果血脉是关键,那么八十年前那场仪式,究竟是用谁的血脉进行的?而这所谓的“共鸣”,又需要怎样的条件才能触发?这本残书只提供了片段,更深层的秘密,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。

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这本残破的书籍收好,放回木箱中。虽然没有找到完整的手札,但这意外的发现,无疑是调查的重大突破。它证实了血脉的重要性,也点明了骨瓷茶具的真正作用,更让他们对那个禁忌仪式的本质有了更深的认识。

走出阴暗压抑的林家老宅,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。雾港市的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,在远处闪烁。夜风格外清凉,吹散了阁楼里的霉味,却吹不散他们心中因这残破书卷而掀起的惊涛骇浪。

“看来,林家的历史,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。”阮白釉轻声说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。

“至少,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。”沈青临侧头看着她,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,“血脉……这或许能解释,为什么那个‘存在’会对我们,或者说,对接近真相的人如此警惕。”

他们带着那只装着残破书卷的小木箱,重新汇入雾港市的夜色之中。前方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,那本完整的手札仍然下落不明,但此刻,他们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把钥匙,一把或许能打开那扇尘封了八十年秘密之门的钥匙。而钥匙的另一端,连接着的,是更加幽深、更加叵测的过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