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透过新换的窗纸照进来,将工分牌上的字迹映得清清楚楚。
酱坊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,只是再没人敢偷奸耍滑。
偶尔有人想偷懒,抬头看见墙上那块工分牌,还有东家放在柜台上当镇纸的那块酱缸碎片,就立刻打起精神干活去了。
傍晚。
江玉燕刚踏进院门,就察觉到气氛不对。
往常这个时辰,厨房该飘出饭菜香。
可今日,整个屋子静得可怕,只有堂屋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声。
她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她心头一紧,加快脚步往里走,却在廊下被张氏一把拽住。
“别进去,”张氏压低声音,神色紧张,“三房出事了。”
江玉燕心里咯噔一下,坏了,八成是江玉芙的私房钱被发现了。
她皱眉问:“怎么了?”
张氏左右看看,凑到她耳边:“你三婶也是个笨的!”
“三房那丫头给你三婶买了点红糖冲水喝,你三婶问芙丫头哪来的钱?”
“芙丫头不肯说,你三婶非把钱找了出来说是要拿给你奶,两百二十文呢。”
“你奶一看芙丫头藏了这么多钱,那不得好好发落一番。”
江玉燕指尖一颤——那银子明明就是二姐自己挣得。
三婶竟然……
正屋内,江玉芙跪在青砖地上,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。
周氏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荷包,正尖着嗓子数落:“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!江家短你吃穿了?竟敢背着家里藏钱!”
“还没分家呢!你就敢藏私房钱,你安的是什么心!”
老太太沉着脸坐在上首,手里重重一拍桌子:“说!这银子哪来的?”
江玉芙咬着唇不吭声。
“不说是吧?”周氏突然扬起手——
“啪”的一声闷响,白氏突然扑上前,用身子挡在了江玉芙前面。
周氏的巴掌重重落在了她的背上。
“娘!”江玉芙惊呼一声,眼泪瞬间夺眶而出。
她虽然恨娘要把银子都交出去给奶,可是看见娘挨打她心里又难受地紧。
白氏跪得笔直,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:“娘,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。”
“芙儿年纪小不懂事,这钱……她不是故意攒着的。”
她抬起苍白的脸,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柳絮:“娘要打就打我吧!是我没教好闺女。”
“你还有脸说!”周氏大怒,“你个没用的东西,教出来的闺女跟你一样下作!”
白氏嘴唇哆嗦着,却仍坚持挡在女儿面前:“娘,芙儿她真的……”
“滚开!”周氏指着白氏,“真当怀了身子我就不敢动你了?”
“啪!”一记耳光打上去。
“娘!”江玉芙哭喊着扑上去,却被周氏一把推开。
“小贱蹄子!”周氏指着江玉芙的鼻子骂道,“跟你娘一样,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!家里待你们三房不薄,你们倒好,背地里藏私房钱!”
她越说越激动,唾沫星子飞溅:“白氏,当年要不是家里心善,你们娘几个早饿死在路边了!现在翅膀硬了是吧?”
白氏的身子晃了晃,像风中残烛。
她突然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:“二嫂教训的是……是我糊涂……是我没良心……”
每说一句,她就磕一个头。
青砖上很快洇开暗红的血迹。
江玉芙拦住白氏喊道:“娘,你有良心,你哪里没有良心了,家里就属你最有良心了。”
“这么多年来你给家里多干了多少活,别人都在偷懒,就只有你在干活!”
“身上茧子比地里干活的汉子还厚!二伯母整天嗑瓜子闲唠嗑,大伯母这么多年干了多少活,就我娘傻乎乎地干活!”
周氏被怼得一时语塞,抄起扫帚就要打:“反了你了!”
江玉芙不躲不闪,挺直腰杆迎上去:“打啊!往这儿打!让全村人都看看,老江家是怎么欺负老实人的!”
“这算什么一家人?分明是拿我们三房当牲口使!”
“娘!别磕了!”她扑上去抱住白氏,却听见娘亲在她耳边用气音说:“芙儿……忍一忍……”
江玉燕拉住一旁蹲在门口的江书屹道:“你去地里把爷给找回来!”
江书屹了然,拔腿就跑。
江玉燕则上前去道:“奶这是怎么了?”
周氏扫了眼地上的两人没有说话:“问你这个好三婶!”
江玉芙握紧拳头盯着周氏:“奶,你凭什么不让我们攒私房钱?”
“大房能攒,二房能攒,怎么就我们三房不能攒?”
“你偏心眼偏到北地去了?”
“凭什么,我们三房对这个家尽心尽力 这么多年给家里当牛做马,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爹我娘在干。”
周氏一听这话可了不得了,不仅敢跟她顶嘴还敢编排起她来了。
“老三家的,你看看,你教出来的女儿,可真是不得了了!”说着抬手就要打在江玉芙身上。
白氏的身子晃了晃,却仍固执地挡在女儿面前:“娘,芙儿她……”
“够了!”江玉芙猛地站起身,一把将母亲拉到身后。
她红着眼睛,声音却异常清晰:“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们三房,那就分家!”
满屋子瞬间鸦雀无声。
白氏面色惊恐:“芙姐儿!”
芙姐儿怎么可以说分家呢?
父母在不分家,这可是不孝啊!
说出去是要给人戳脊梁骨的,到时候芙姐儿怎么嫁人?
一把拽住江玉芙的胳膊:“芙姐儿!你疯魔了不成!”
她声音打着颤:“这……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?”
“你这死丫头……”白氏转头死死攥着女儿的衣角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哭腔,“分家……分家那是要天打雷劈的!”
“你还要不要嫁人了?哪户正经人家敢要闹分家的姑娘?咱们……咱们以后怎么见人啊……”
一旁的李氏心中一喜,要是能分家,那也不是不行,现在家里也有一些积蓄了,要是能分家他们长房肯定能分到大头。
张氏心中也涌起一股喜悦,毕竟人家就不用偷偷攒私房钱了。
江玉燕一看这场景,心中自然也存了几分期待。
要是能分家,她就能放开手去干了。
虽然她心知肚明周氏和老爷子是不会同意分家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