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市惊变.(1 / 1)

西市的胡麻饼铺飘着孜然香气,掌柜的是个瞎眼老头,摸黑递来个油纸包,里面是半块发霉的蜜饯,蜜饯上的霉斑竟组成了潼关的地形图。栖梧捏碎蜜饯,露出里面的纸条,上面用突厥文写着:“五月初五,范阳军借‘献马’之名入京。”

身后突然传来金铁交鸣,三枚透骨钉擦着他耳际飞过,钉入对面的胡杨树干。三个身着粟特服饰的刺客跃出,腰间缠着的布条上染着狼头血纹——正是安禄山麾下“曳落河”的标志。

栖梧抽出横刀,刀光映出刺客眼中的狠戾。他自幼随哥舒翰研习刀法,此刻使出的“风卷残云”十三式,正是陇右军克敌制胜的绝技。当最后一名刺客倒地时,他注意到对方靴底刻着的“安”字,与太子团扇上的笔迹如出一辙。

“李公子好手段。”瞎眼掌柜不知何时站在身后,他揭开眼罩,露出左眼的箭伤——那是十年前随王忠嗣征战吐蕃时留下的,“太子殿下说,若您能活着离开,就带您去见一个人。”

马车在曲折的巷道里穿行,最终停在一所不起眼的宅院里。推开书房木门,栖梧赫然看见案头摆着的《开元通宝钱谱》,里面夹着的不是书页,而是安禄山私铸的“顺天通宝”样钱,背面的月纹比官铸钱多出一道。

“栖梧贤侄,别来无恙。”屏风后转出个清瘦男子,正是被外放多年的前宰相张九龄,他鬓角已染霜色,却仍腰板挺直,“可知安禄山为何要在钱币上铸双月?因为他的小妾康氏,是粟特第一美女,有‘双月夫人’之称,而粟特人......”

“以双月为图腾,寓意‘推翻李唐,重塑乾坤’。”栖梧接过张九龄递来的密报,里面详细记录着安禄山与粟特商团的资金往来,“这些年他用‘互市’之名,将铁器、马匹偷运出境,换回的不只是金银,还有......”

“还有能让十五万大军悄无声息入关的‘钥匙’。”张九龄指着墙上的《关中道图》,潼关天险处被红笔圈了又圈,“三日后,哥舒翰将军的陇右军会借‘换防’之名进驻潼关,但安禄山的曳落河骑兵,早已扮成商队混进了关内。”

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是金吾卫在追捕刺客。栖梧摸出袖中的算筹,在桌面上摆出范阳军的兵力部署,当算筹摆到第十五根时,他忽然想起父亲今早的叮嘱:“近日若见着白衣妇人,务必避开。”

书房的烛火突然熄灭,瞎眼掌柜低喝一声“有埋伏”,便扑过来护住栖梧。黑暗中,栖梧听见衣袂破风之声,刺客的弯刀带着腥风袭来,却在即将及体时戛然而止——有人用弩箭射中了刺客咽喉。

点燃烛火后,只见地上躺着三具尸体,皆身着白色劲装,左胸绣着牡丹纹样。张九龄捡起刺客掉落的玉佩,脸色瞬间煞白:“这是......虢国夫人府上的佩饰。杨贵妃的三姐,竟然也牵扯其中......”

更夫敲过五更时,栖梧回到丞相府。父亲李适之正对着星图饮酒,案头摆着本《太白阴经》,书页停在“选士篇”:“栖梧,你可知为何安禄山的曳落河如此骁勇?因为他从粟特人中选兵,用‘人面兽心’之法训练,这些人只知杀戮,不知忠义。”

栖梧望着窗外的残月,想起瞎眼掌柜临死前塞给他的纸条,上面只有八个字:“骊山温泉,暗藏玄机。”他握紧腰间横刀,刀鞘上的鎏金双鲤纹泛着冷光——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,此刻却像在警示着什么。

天宝十年的长安城,表面上仍是歌舞升平的盛唐,实则已如即将喷发的火山,岩浆在地下奔涌。而栖梧知道,自己手中的横刀,终将在某个血色黎明,劈开这盛世的浮华,露出里面早已腐烂的筋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