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老爷子轻咳一声:“铺子的生意也不是不做,只是往后延一些而已。”
“毕竟二郎的考试重要不是?”
江老爷子说着,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,最后落在周氏身上,语气郑重:“咱们江家世代耕读传家,如今二郎是个好苗子,自然要全力供着。”
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,继续道:“铺子晚些开不打紧,可二郎的前程耽误不得。”
“若是这次能考上童生,明年再中个秀才,咱们江家才算真正改换门庭。”
他虽然现在是官身,到底是个不入流的,要是二郎以后能考上举人……
周氏听了,虽然心里还有些不痛快,但也知道老头子说的在理。
老大这童生是当了一辈子,可二郎……先生也确实说是个好苗子。
她叹了口气:“道理我都懂,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江老爷子放下茶碗,声音沉了下来,“难道你不想看着咱们家出个秀才?不想将来有人喊你一声‘老夫人’?”
这话戳中了周氏的心事。
可……那也没有银子来的实在。
周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,上不去也下不来。
她算是看明白了,老头子这是铁了心要把钱先紧着二郎用!
她咬了咬牙,终究没再吭声。
就在屋里气氛凝滞时,江书行突然站起身,深深作了一揖。
“爷奶,爹娘,我有话要说。”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,“实在不必为我破费。旧墨还能用,纸笔也够使唤。”
“至于那些文集考题就更不必了。”
他抬起头,眼神坚定:“这些时日已将四书五经温习数遍,前日做的时文,先生也说有七分火候了。”
“这次童试,我有信心凭真本事考过。”
周氏闻言眼睛一亮,刚要说话,却被江恒仁抢了先:“糊涂!”
江恒仁一拍桌子:“科举场上,笔墨就是读书人的门面。”
“你拿着秃笔糙纸去应试,考官还没看文章就先低看你三分!”
江书行却不卑不亢:“但我以为,真才实学才是根本。”
李氏急得直拽儿子衣袖:“你这孩子,怎么这么不懂事!你爹和你爷这是为你好……”
“娘,”江书行转身对母亲郑重道,“这些年家里为了供我读书,已经节衣缩食多年。”
“我不愿因一己之私,耽误全家生计。”
周氏听到这话,心头那股郁气突然就散了。
江老爷子盯着孙子看了半晌,突然哈哈大笑,笑得胡子都抖了起来:“好!好!我江家的孙子有志气!”
他转头对周氏道:“老婆子,你听听,这才是读书人的骨气!”
周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,连连点头。
“不过……”江老爷子话锋一转,竖起一根手指,“笔墨可以凑合,但新出的《时文观止》还有那些文集必须得买。”
“听说今年主考的学政大人就偏好这类文章,咱们不能在这上头吃亏。”
江书行刚要推辞,江老爷子就摆手打断他:“这事没得商量。”
“你既然要为家里考虑,就更该明白,这些银子不是花在虚处,是实实在在的用在你身上的。”
周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。
心里那团刚熄灭的火又“噌”地窜了上来。
可江老爷子已经拍板,谁再说都没有用。
“去把钱拿来吧,十两。”
这话显然是江老爷子对周氏说的。
周氏狠狠剜了江恒仁一眼,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“老大,你好大的胆子!”
“现在学会串通外人一起来蒙骗家里了是吧?这书是镶了金边还是嵌了玉?要这么些银子!”
“你闭嘴!”周氏转头就冲老爷子发作,“我算是看明白了,你们父子俩合起伙来算计我!”
“合着这家里就你们姓江的是一家人,就我是外人!”
“这些年我省吃俭用,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,老大和老二不争气赌坊欠了五十两,刚还完外债,又是十两银子买书!”
屋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。
江玉燕打量着周氏,却发现周氏虽然是在骂江恒仁,眼睛却一直瞟着江老爷子,显然是指桑骂槐。
江老爷子听到这话,脸色顿时变得铁青,手中的茶碗“啪”地一声重重搁在桌上:“住口!老大老二的事早就翻篇了,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?”
周氏被这一喝,气势顿时弱了三分,但嘴上仍不饶人:“翻篇?那五十两银子可是我卖了陪嫁的金镯子才凑齐的!”
“如今又要十两,你们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?”
屋里顿时鸦雀无声。
江恒仁扑通一声跪下了:“娘,儿子知错了。这书……儿子这就去退了,绝不再让家里破费……”
“退什么退!”江老爷子怒喝一声,“二郎考试在即,岂能耽误?”
他转向周氏,语气突然软了下来,“老婆子,我知道你心里有气。可二郎也是你的孙子。”
“你总不能不管他吧!”
周氏别过脸去不看他,但肩膀明显松动了些。
江恒仁见母亲态度松动,连忙膝行两步上前,信誓旦旦地说道:“娘,您放心!等咱们二郎考上秀才,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!”
“到时候儿子一定给您打副金头面,让您穿金戴银,风风光光地当老夫人!”
周氏斜睨了他一眼,冷哼一声:“少在这儿给我画大饼。你爹当年也是这么说的,结果呢?”
江玉燕心中暗笑,现在就有画大饼这个词了?
江老爷子老脸一红,咳嗽两声掩饰尴尬。
江恒仁却越说越起劲:“娘,这回不一样!县学的先生都说二郎是难得的好苗子。”
“等中了秀才,每月就有廪米可领,见官不跪,还能免去咱家的赋税。”
他越说越激动:“到时候再开个私塾,收几个学生,一年少说也能挣个百八十两银子!”
周氏的眼神倒是缓和了些,但嘴上还是不饶人:“哼,说得轻巧。那也得先考得上才行。”
“肯定能考上!”江恒仁一拍大腿,“到时候咱们在正阳街买个大宅子,给您配两个丫鬟伺候着。”
“您就天天坐在太师椅上,让她们给您捶腿揉肩!”
江玉燕在一旁听得想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