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张家二房门帘一掀,张顺水领着媳妇何氏快步迎了出来。
何氏比马氏年轻几岁,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葱绿衫子,发间别着根素银簪子。
一见张氏就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:“哎哟我的好妹妹!可把你们盼来了!”
何氏声音又脆又亮,眼睛笑成两道月牙:“上回见你都是好久之前了,可想你了!”
她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张氏,又瞥了眼江玉燕,手上力道更亲热了几分
“燕丫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,这通身的气派,活脱脱就是妹妹当年的模样!”
小姑子虽然出嫁了,但还是老太太和老爷子的心头肉。
有什么都想着张氏这个小姑子。
何氏虽然不忿,但也明白把小姑子哄高兴了,爹娘自然也高看她几分。
江玉燕一看小舅母这夸人的架势,顿时有些不自在。
她自己长啥样她还不知道?
越来越标志,小舅母也说的出口。
江玉燕不禁为何氏这面不改色夸人的能耐点了个赞。
张氏则被何氏这一番话说得心里熨帖,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。
她抬手理了理鬓角,故作矜持道:“二嫂这嘴啊,还是这么会说话。”
说着,她目光在何氏身上扫了一圈,也夸了她两句:“二嫂这身衣裳倒是鲜亮,衬得气色也好。”
这就是张氏为什么就跟何氏亲的原因。
谁叫何氏嘴巴甜,会讲话呢。
张氏最逃不过这种甜言蜜语了。
张顺水搓着手站在一旁,憨厚地笑着:“妹子,路上累了吧?”
“我今早去河里捞了两条鲫鱼,正养在水桶里呢。”
何氏闻言立刻接话:“可不是!你兄弟天没亮就出门了。”
她眼风扫过马氏僵硬的脸色,又笑着补了句:“大嫂刚蒸的馍馍正好配鱼汤,我再去菜园子拔几棵小葱来!”
马氏站在一旁,手里的柴火棍捏得咯吱响。
何氏这话说得漂亮,倒显得她这个长嫂不懂待客之道似的。
她边说边亲热地拉着张氏往屋里走:“快进屋歇着,等会我就给你铺上你常用的被褥。”
张氏闻言更是得意,转头对江玉燕道:“瞧你二舅母多疼咱们。”
又对何氏道:“二嫂也别太费心,我们住两天就走。”
何氏心里盘算着晚上得把藏着的腊肉拿出来,嘴上却道:“这说的什么话,难得回来一趟,多住些日子才好。”
她眼角瞥见马氏站在灶房门口阴沉着脸,心里顿时舒坦了几分。
只要哄好了这小姑子,公婆面前自然有她的好。
江玉燕自然看的明白。
这何氏呢……
为了在公婆面前上脸,各种哄着她娘这个小姑子。
谁叫她娘受宠呢。
这马氏呢,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。
众人都往屋里走。
一进屋,江玉燕就见几个半大孩子齐刷刷站在堂屋里。
方氏拉着江玉燕和三郎的手,笑眯眯地问:“燕丫头,三郎,可还认得这些表哥表姐?”
何氏立刻把自家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:“巧姐儿,乐哥儿,还不快叫人?”
十三岁的张文巧生得白净秀气,穿着洗得发白的藕荷色衫子,规规矩矩地叫人:“小姑姑父好,表妹表弟表兄好。”
她身后的张岁乐才六岁,正偷偷冲着三郎挤眼睛。
马氏也不甘示弱,把三个孩子往前带:“平哥儿,安哥儿,英姐儿,你们小姑一家难得回来,还不问好?”
十六岁的张岁平已经长得人高马大,粗声粗气地喊了声“小姑”。
十四岁的张岁安生得斯文些,规规矩矩作了个揖。
十岁的张文英躲在哥哥身后,只探出半个脑袋,脸上还有些腼腆。
三郎早就按捺不住,挣脱姥的手就朝张岁乐跑去:“三表哥!上回说好的弹弓呢?”
江玉燕微微点头声音清亮:“大表姐好,大表哥二表哥好,二表姐好,三表弟好。”
方氏笑得合不拢嘴:“瞧瞧,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!”
“巧姐儿针线活可好了,正好给燕丫头看看新绣的花样。”
方氏拍了拍大腿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急匆匆就要往厨房走:“哎哟,光顾着说话,都这个时辰了!”
“老大媳妇,快去把缸里泡的干蘑菇捞出来;老二媳妇,把后院的嫩韭菜割一把来。”
她边说边挽袖子,脚步不停地往厨房赶:“燕丫头爱吃蘑菇馅儿的饺子,三郎喜欢韭菜炒鸡蛋,都得备上……”
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:“巧姐儿,带你表妹去你屋里看绣活去;岁平岁安,带三郎去玩会,可别往河边去啊!”
马氏连忙跟上婆婆的脚步:“娘您歇着,我来和面就成。”
她嘴上这么说,眼睛却瞟向何氏:“就是不知道二弟妹割韭菜快不快……”
何氏哪肯示弱,立刻接话:“大嫂放心,我手脚利索着呢!”
说着已经麻利地系上围裙:“正好昨儿个从李婶家换了几个鸡蛋,够炒两大盘呢!”
方氏站在灶台前,看着两个儿媳明里暗里较劲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堂屋的张氏眼珠子一转,见两个嫂子都出了堂屋。
立刻提着裙摆溜进了厨房。
方氏正在灶台磨刀,见她进来道:“你这丫头,不去陪孩子们玩,跑这儿来做什么?”
“我来帮娘做饭呀!”张氏笑嘻嘻地凑过去,眼睛却直往橱柜里瞄。
“哦那你去给我把菜洗了!”方氏道。
“娘!”张氏撒娇道。
她就是说说的……
张氏见娘亲不上当,撇撇嘴,却熟门熟路地摸向灶台后头的碗柜。
她踮着脚,拨开几个粗瓷碗,从最里头掏出一个油纸包。
“我就知道!”她眼睛一亮,三两下拆开纸包,里头赫然是几块芝麻糖,\"娘还藏了这个!\"说着就往嘴里塞了一块。
方姥姥头也不回地磨着刀:“慢点吃,别噎着。那糖还是上个月你爹去镇上带回来的……”
“哎呀,赶了一路,可饿死我了。”张氏嘴里含着糖,含糊不清地说着,眼睛已经瞄上了灶台上冒着热气的大锅。
她装作不经意地掀开锅盖,一股杂粮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趁方氏不注意,她飞快地抓起一个滚烫的杂面馍馍,在两手间倒腾了几下,就掰下一块塞进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