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秋荷带着孩子第一次来到酉阳县县城，县城一共就三条街道，街道两侧的房子大多跟乡下差不多，只有零星的几座楼房，街上人也不多，偶尔能看到一辆自行车，孩子们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那辆自行车看！

“妈，那是自行车吧？我去镇上看电影的时候，电影里面就有！”

谈秋荷点点头，李红英是三个孩子里面最开朗的那个，她兴奋得小脸通红。

李红兵四下张望：“妈，医院在哪里？”

谈秋荷摇摇头：“你看着弟弟妹妹，妈去打听打听！”

“你好，同志，请问医院往哪儿走？”

谈秋荷在路上随便找了个人就问，那人上下扫了她一眼，一言不发就走了。

谈秋荷也不气馁，接连问了好几个人，有人摆摆手，有人说不知道，李红兵涨红了脸，他不知道他妈就问个路，为什么要么不回答，要么摆手，他不懂！

谈秋荷倒是脸色丝毫未变，当她看到对面迎面走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，她鼓起勇气，再一次问了出来。

“医院？你走错方向了，从这儿一直走，走到一个路口……”

谈秋荷带着孩子们坐了一上午的车，现在方向走反了，还得倒回去，正好看到有馒头包子，白白净净的馒头包子，李红兵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脸，悄悄咽下一口唾沫，李红英则看了一眼又一眼，那香味儿似乎拐着弯似的往她鼻腔里钻，口水她是咽了又咽。

最小的李红英，眼睛都舍不得眨，她定定地盯着蒸笼看。

这些年家里日子过得艰难，别看李立国每个月都有津贴回来，可每次都要分出一半给那两个老家伙，他们娘四个根本就舍不得花钱，钱要攒下来给孩子交学费，买文具，还有村里的人情往来等等。

这么多年了，孩子们一年到头能吃的好东西，很多时候都是李立国从单位剩下来的馒头，在路上耽搁了几天，可对孩子们来说，依旧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。

所以，当谈秋荷看到这里，她停下了脚步，从包里掏出饭票来，给孩子们一人买了一个馒头。

李红英拿着馒头就往嘴里塞，她这模样，像极了饿了很多天没吃过饭的人，李红月则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，吃完迅速抬起头看着谈秋荷，想说什么，可口中的馒头太香了，她只好咀嚼了起来！

“妈，你不吃吗？”

最大的李红兵拿着馒头，怔怔地望着谈秋荷。

“哎呀，这东西妈不爱吃，坐了一上午的车，都饿了吧？先垫一垫肚子，走，妈带你们去医院！”

李红兵不说话，将手上的馒头递给了谈秋荷。

谈秋荷盯着儿子的脸，从那个馒头上掰下一小块，然后全给了他：“好了，快吃吧！”

“妈妈，你也吃，你也吃！”

李红英和李红月都掰下了一大半塞到了谈秋荷手里，谈秋荷赶紧递给了她们：“赶紧吃，吃完找医院去！”

谈秋荷最后就吃了李红兵给的那一点，剩下都盯着他们兄妹吃完了。

李红英身体虚弱，吃完东西就走不动了，谈秋荷背着她找到医院，已经是快十一点了，挂了号，医生随便看了看，就说：“这应该是娘胎里带来的胎里弱，没什么大问题，回去鸡蛋、肉多给她吃一点就好了！”

“不是的同志，我女儿不能仅仅是走路喘气，她皮肤很白，你看看，我们乡下人家的孩子，就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的！医生，求求你，好好给她看看，好吗？”

谈秋荷虽然没什么文化，但上辈子她死了以后，女儿李红月是最先跟着自己走的，她不愿意！

医生皱着眉头：“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？这孩子就看着身体弱了一点……”

“医生，求你，我有钱，你给她做做检查，求你了……”

医生被谈秋荷缠得不行，当他跟谈秋荷说到孩子的病时，也是满脸的震惊，“再生障碍性贫血！这个病比一般的贫血严重多了，我们医院是没有办法的，可能得去大医院……”

医生说了很多，什么他看病这么多年，都没遇到过之类的话，谈秋荷脑子里“嗡嗡”的响，李红英小声哽咽，李红兵紧握拳头，来之前，他都不是很相信母亲的话，可当医生说出来后，他整个人都懵了，是真的，是真的！

“同志，没想到你这么有觉悟，你是怎么看出来你女儿病得比较重的？”

医生还以为谈秋荷可能学过一点中医，没想到谈秋荷直接跟她说：“哪里是我看出来的，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，从她出生没多久，我就发现了不对劲，她从小身体就比别人家孩子小，干不得重活儿，小脸一日比一日白，没有一点血色……所以，我们攒了这么多年钱，就是想来大医院检查清楚！”

从医院出来，谈秋荷望着李红月，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，原来，她的女儿病得这么严重，难怪她一死，女儿也没能熬过那个冬天！

“妈，怎么办？咱们去大医院，行不行？”

李红兵望着谈秋荷和小妹，年轻的少年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，刚刚医生说了，他们县医院没有办法，想要治病，最好是去大医院！

谈秋荷没说话，李红月低下头绞着小手，轻声说道：“妈，咱不治了，好不好？医生都说了，治好的可能性不大，还是算了吧！”

家里现在最大的一笔钱，就是她父亲的抚恤金，可自己这个身体……先不说大医院能不能治得好，他们甚至连大医院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，而且，治病肯定需要很多很多的钱，家里就这么点钱，哥哥和姐姐难道不花钱了吗？

“不！”谈秋荷目光灼灼盯着李红月：“红月，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，你先听医生的话，好生养着，不能受伤，一定要记住，不要受伤，不要流血，好好养着，妈去想办法！”

谈秋荷是带着希望去医院的，却满脸失望地回了白鹭乡，但这失望，她还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表现出来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