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
无边无际的墨绿色火焰，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。

这里是葬界棺的内部。

也是季岚意识最后停留的地方。

他感觉不到身体，只有无处不在的灼烧感。

梵净幽火……自己的力量，正在焚烧自己。

每一次细微的意识波动，都会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。

他记得自己掀开了棺盖，将奥古罗斯和那片被切割的时墟一同拖了进来。

然后……合上了棺盖。

以身为牢，以棺为炉，焚葬强敌。

代价是什么？

轮回刻印上的数字，似乎已经抵达了上限。

三千六百次……

他模糊地记得，这个数字似乎代表着某种终结。

耗尽所有复活的机会，迎来真正的，永恒的死亡。

意识如同风中残烛，随时可能熄灭。

然而……预想中的彻底消亡，并未立刻降临。

他依旧“存在”于这片墨绿色的火海之中。

只是，这种存在，伴随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……不确定性。

棺椁……似乎也到达了极限。

他能“感觉”到，承载着他的这具青铜古棺，内部也布满了裂痕。

如同他此刻濒临破碎的意识。

裂痕从棺椁内壁蔓延，密密麻麻，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。

为什么……还没有彻底消失？

难道三千六百次，并非终点？
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
一个微弱、扭曲，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声音，在火海中响起。

是奥古罗斯！

他竟然……还没有被彻底焚灭？！

只剩下了一缕残存的意识，或者说……执念。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该死的……虫子……”

奥古罗斯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。

“你以为……你赢了吗……？”

“你这个……被时墟唾弃的……聚合体……”

季岚的意识微微波动。

聚合体？什么意思？

他懒得理会这败犬的哀嚎。

只想集中仅存的意志，催动梵净幽火，将这最后的残渣彻底净化。

然而，奥古罗斯接下来的话，却让他焚烧的动作，不由自主地迟滞了一瞬。

“你根本……什么都不知道……哈哈……可悲的家伙！”

奥古罗斯的残念发出刺耳的笑声，充满了嘲弄。

“你……不过是那些……注定被毁灭的时墟……不甘消亡的……欲望……聚合而成的……虚假存在！”

“一个随时可能……烟消云散的……回响！”

“竟然……竟然敢破坏我的计划！破坏伟大的……神国降临！”

“你所做的一切……只会加速这个残破纪元的……彻底毁灭！！”

季岚的意识猛地一震。

时墟消亡前的欲望聚合？

虚假的存在？

这是什么意思？

他不是……穿越者吗？

来自二十一世纪的……季岚？

奥古罗斯似乎“看”到了季岚的茫然和迟疑。

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意。

“怎么？被我说中了吗？”

“还在傻乎乎地……相信你那可笑的……穿越者身份？”

“哈哈哈哈！真是……天真得可怜！”

“无数时墟……在时墟洪流的伟力下……走向终结……”

“那些世界在彻底湮灭前……它们不甘！它们恐惧！它们渴望存续！”

“这无穷无尽的……求生欲念……在时墟的夹缝中……汇聚……扭曲……”

“最终……诞生了……你！”

奥古罗斯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。

“你根本就没有……所谓的‘前世’！”

“你的知识……你的记忆……不过是无数破碎文明残留下来的……信息碎片！”

“被强行……拼凑进了……你这个‘容器’里！”

“不然……你以为……凭什么？”

“凭什么……你能拥有看见时墟流向的能力？”

“凭什么……连上古天帝……帝俊……都会选择你这样一个……‘普通人’？”

“因为……你本身……就是‘奇迹’的残骸！是‘失败者’最后的……哀嚎！”

季岚的意识剧烈地翻腾起来。

奥古罗斯的话，如同最恶毒的诅咒，狠狠刺入他认知的核心！

叶梵生……离开前欲言又止，说他并非“异数”那么简单。

奥古罗斯……直言他是世界的“残存回响”，是欲望的“聚合体”。

还有……时墟之眼。

这种近乎窥探世界本源的能力，真的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能拥有的吗？

最关键的是……记忆！

他确实拥有二十一世纪的各种知识，常识，甚至网络段子。

但是……关于“季岚”这个人本身呢？

他的父母是谁？他的朋友是谁？他生活过的城市具体是什么样子？

一切……都是模糊的！

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，只有概念，没有细节！

他一直以为是穿越造成的后遗症，或者是不愿去回想。

但现在……奥古罗斯的话，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！

难道……自己真的……不是“季岚”？

自己只是……一个承载了无数失败世界执念的……聚合怪？

一个……连自身存在都需要质疑的……虚无之物？
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季岚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。

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，便疯狂地生根发芽！

随着他对自身存在的质疑加深。

他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，自己在这片梵净幽火中的“形态”，开始变得不稳定！

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，开始闪烁、模糊、扭曲！

构成他意识的“线条”，正在一根根地崩断！

他……正在消失！

不是被梵净幽火烧毁，而是……从“存在”的根基上，开始瓦解！

仿佛只要他彻底相信了奥古罗斯的话，他就会立刻化为虚无！

“哈哈哈哈……对！就是这样！”

奥古罗斯的残念感受到了季岚的变化，发出了更加疯狂和怨毒的笑声。

“质疑吧！否定吧！”

“当你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‘存在’时……你就真的……什么都不是了！”

“你这个……窃取了生命概念的……怪物！”

“和我一起……化为虚无吧！！！”

奥古罗斯的残念，似乎想趁着季岚意识崩溃的瞬间，反过来污染、吞噬他！

然而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，归于虚无的前一刻。

他那濒临破碎的“眼”，猛地穿透了墨绿的火焰！

他“看”到了！并非模糊的回忆，而是清晰无比的，连接着他与鸟先生、与虞溪、与赵云、与每一个牺牲或并肩作战的身影的——时墟丝线！

这些丝线因他的动摇而剧烈颤抖，却闪耀着真实不虚的光芒，那是用信任、情感、乃至生命编织成的羁绊！它们就在这里，就在此刻，证明着他的“存在”！

“去你妈的真假！”

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磐石般砸碎了所有疑虑。

我经历的，守护的，就是真的！

嗡——！！！

墨绿色的梵净幽火，失去了最后的束缚！

以季岚此刻残存的，却无比坚定的意志为引！

轰然爆发！

将奥古罗斯那最后一点，充满惊愕和不敢置信的残念，彻底吞噬！焚化！

“不——！！这不可能！你明明……”

奥古罗斯最后的意识，在极致的痛苦和困惑中，彻底湮灭。

连一丝痕迹，都没有留下。

火海，渐渐平息。

只剩下季岚那如同风中残烛般，随时可能熄灭的意识。

以及……布满裂痕，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的葬界棺。

他的存在，依旧在缓慢地瓦解。

奥古罗斯死了，但那个关于“存在”的疑问，如同附骨之蛆，依旧在侵蚀着他。

我是谁？

我……真的存在吗？

背后仿佛有一轮金色的太阳升起。

他的意识仿佛穿透了棺椁，穿透了时空。

又一次“看”到了。

看到了那座巍峨古老的青铜城。

以及……在那青铜城最深处，在那祭坛的深处，“季岚”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，他曾经“看”到的那句话。

如同烙印般，再次浮现在他即将消散的意识中。

“此方天地，为汝之胚胎。”